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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楊小凱林毅夫之爭看中國知識界的思想脈絡
人的意識是千差萬別的,但其中又有共性。同一階層,同一群體,共性更多。知識分子,尤其是作為中國知識界主流的自由派知識分子,不管其對現實的判斷是傾向樂觀還是悲觀,他們對于中國現狀基本上有兩個共識:一,不適宜的政治權力是一切現實弊端之根源;二,中國的根本出路,在于政治改革。
之所以能形成以上共識,從群體特性來說,既是源于知識分子天生對現實的批判精神,也是因為知識分子在本性上對精神束縛最敏感,對民主自由需求最甚。中國今天的當務之急是什么?知識分子與普通民眾,回答是不一樣的。自由派主流知識分子的答案當然是“政治改革”,一般民眾的主流答案則是“社會公正,反腐敗”。
知識分子對政治權力的反感,還有歷史根源。毛澤東時代長期受壓,文革中的慘痛經歷;人文知識分子的主體部分長期被排斥在權力體系之外,被當作“要防止右”時的警惕對象。雖然今天有部分知識精英已與權力“結盟”,但這絕不是主流。這種歷史與現實的交纏,導致知識界主流與政治權力的某種敵視和隱然對立。
在這樣的意識形態氛圍下,再來看林毅夫先生的文章所引起的軒然大波,就絲毫不會感到突兀。林文最犯“眾怒”之處在于:一是堂而皇之地為現行政策辯護;二是論述市場經濟進程可內生出相適應的政治制度,暗示政治改革并非當前急需。這兩點,都觸到了當前自由派知識分子的“逆鱗”,理所當然會遭到猛烈抨擊。
今天,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已少有人提及了。中國現在的經濟學基本上是西方舶來品,代表資本主義正宗。正因為這樣,經濟學成為社會諸學科中最“純潔”的一個領域,是自由派的一統天下。當然,經濟學界內部也有觀點之爭,派系之分,但在許多基本價值理念上,它們都與自由派一脈相通。現在,經濟學界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個重量級的“異類”,當然不能任其蔓延、滋長和坐大,必須趕緊“圍而殲之”。 (www.yypl.net)
由此也可看出時下中國思想界的源流脈絡。居于主流的仍然是崇尚西方文明的自由派知識分子;然后是主要由體制內知識分子構成的新權威主義學派;再然后是日漸興盛于民間的新左派。這三大家各領風騷,構成中國知識界的主體。其它一些小流小派,暫時不成氣候。
自由派、新權威主義和新左派,可稱為“右,中,左”三派。關于“左右”的劃分,歷來有多種方法,但大多是依據思想源流、歷史傳承來作分別。這種刻舟求劍式的分類方式,脫離了快速變化的社會現實,喪失了意識形態的風向標作用。最方便簡單的分類方式應該是以對現實的態度來歸類:凡是基本肯定現狀,肯定現行路徑和現實政策的,就是中間派;凡是認為現狀或現行政策偏“左”,必須向“右”轉向的,就是右派;反之則是左派。這樣的分類方法,永遠不會過時。只需要根據現實變化,調整“左”“右”含義即可。
現實是復雜的。左中右三派之間,都可能因某一特定問題結盟,這不奇怪。中間派新權威主義要擔當現行體制和政策的缺失與弊端,擔當人們對現實的不滿和對政治權力的排斥;新左派承載著歷史包袱,要背負人們對毛澤東時代體制、政策和意識形態的指責與不信任。比較起來,自由派的主張在中國始終只是一種理想,并未真正付諸實施。因此,唯獨它沒有現實包袱,本身負擔最輕,最理直氣壯,最具有道德優勢;最容易吸攏人心,聚集人氣;所以它能一直占據思想界主流位置,甚至被部分人譏為“話語霸權”。
林毅夫先生當然屬于中間派新權威主義陣營,是自由派眼中的所謂“異類”。但是,如果從純經濟學角度衡量,事情可能沒有這么簡單。
細看楊小凱林毅夫二位的觀點,在理論上彼此并無邏輯矛盾。只不過各持不同分析工具,強調了事物的不同方面。楊強調制度變遷作為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,對于降低交易費用、促進社會分工的關鍵作用,主張根據經濟發展和社會進程的需要來主動設計和改變制度;林強調社會內生演進而成的制度才是最適宜的制度,認為市場經濟進程本身可以為制度變遷創造條件,政治改革不宜操之過急。現實生活中,兩種情形都存在。至于哪一方面在實際中占據主導地位,兩方面在現實中的邊際和交界在什么地方;政治改革的漸進和躍進,其時機、火候或“度”,需要怎么把握?這只能依據對當時形勢的具體判斷、以及對“可能性”的分析來作動態把握。
林并未忽略經濟運行的制度和條件。他的一個重要論點恰恰是:制度變遷本身也需要條件。因此,楊林之爭關鍵不在理論之爭,而在對局勢的判斷之爭。
楊對現狀多持否定,所以能贏得素富批判精神的知識界認同;林對現行政策多持肯定,所以被譏為附庸權力。林文是針對楊文而作,其本身觀點可平釋為:在向市場經濟轉軌的過程中,可以技術進步帶動經濟發展。這種面向市場的經濟發展又會為制度變遷準備社會經濟基礎,使現行制度能夠“自然”地向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民主憲政方向演化。
在政治改革問題上,林無疑主張漸進。所謂漸進,就是先易后難,一步步往前走,前一步的完成為后一步的邁出作鋪墊.漸進強調立論必須從“可能性”出發,不能從“必要性”出發.改革應當更多象“演進”,而非“建構”。在對現實作大的改變時,必須講究“時機”.寧可十年不將軍,不可一日不走卒,這就是漸進和演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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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一條由易到難的變革路徑。反過來看,中國改革能否從難入手?取決于形勢的具體變化和各方力量對比,取決于時機是否成熟。而從易入手能否走到頭,能否達到目標?同樣取決于具體情勢的演化.'p>
因此,楊林之是非優劣,絕非象某些頭腦發熱或囿于觀念者所斷言,是不言自明或一目了然的無事生擾.在形勢判斷和可能性分析尚未清晰以前,不宜遽下定論,否則只會陷入“雞同鴨講”的困境。`~V-&{*{58(-]c LKm\j+=B`m.k &uS5建筑論文5y9O-^6*E)H-,;" ue:?:6NzU
在現實操作中,最難把握的是“時機”和“分寸”.在漸進改革為憲政創造條件和拖延改革遭致暴力革命之間,有個“度”的問題.這個問題不可以輕易回答,更不可以貿然給出答案.那些自以為成竹在胸的人,往往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,更遑論給出答案.
批評林文的人,重在批林的“立場”,因此很少費心去理解林的觀點。去掉對“立場”的反感,心平氣和看問題,會發現其實楊林彼此差距并不大。林文的意思只是說:市場經濟建設需要條件,而面向市場的實踐本身就會創造或孵化出某些條件.當然,最終還是少不了對權力的制衡或權力本身的相互制衡.否則,不可能在非零起點上演化出真正的法律傳統.但這種制衡或相互制衡,主要只能內生演化而成;人為設計的,很少湊效,大都流于形式,甚至可能適得其反。論文從楊小凱林毅夫之爭看中國知識界的思想脈絡來自WWW.66WEN.COM免費論文網
爭論總是這樣:站在初始立場時,各執一端,都感覺彼此似乎天差地別.只要能保持理性,深入細致下去,往往會發現彼此相距并不遠,甚至只是一線之隔.大多數時候,差距還是由對形勢的不同判斷引起.我相信楊林二人的分歧,正是如此.
許多人對林文的指責,如果將邏輯反轉一下,大多可適用于楊.他們所指出的,其實只是各種理論,尤其是各種政策主張的共同尷尬.
林并沒有說不要憲政或是不要政改。對某些東西暫不提及,顯然是出于可操作性考慮,正如鄧在南巡之前不提市場經濟一樣--畢竟人與人語境不一樣。有人說林有意誤導,那么他們必須首先證明一點:林不提政改,不是為了方便將來的政改,而是為了從根本上“拒絕”政改。
歷史的教訓不應該忘記:百年前戊戌變法的失敗,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變法操作者們心態的浮燥.雖然當時朝野上下已有“國家積弱,須變法自強”的大體共識,但支持變法最力、主導變法進程的,仍然只是官場士林中少數激進分子。他們大多或是棲身象牙塔的知識分子,或是涉世未深的蕓蕓學子。既少知世間之苦,又不明行路之難。因此不明白當時中國積弱,乃是由于幾千年多種因素綜合作用所致;總以為世間存在某種靈丹妙藥,一用就靈,就能使中國脫胎換骨,身強體壯.他們將中國的落后,國事不如意,都歸結為不得其“法”,沒找到或不愿意服用“救世靈丹”。他們既已認定“變法”就是這樣的救世靈丹,于是將其奉為金科玉律,將其原則理念絕對化和教條化。既拒絕從“可能性”和“操作性”出發,對原則理論作出變通修改,堅持所謂理念正宗或“純潔性”;又不懂得等待時機和積蓄力量(當時他們最大的優勢就是時間的眷顧)。反而因為自己不切實際的設想主張難以被當時現實所接納,就滋生積累出更多對現實或政策體制的不滿,積蓄了更多的心理能量,進而形成一種與現實相互排斥的作用機制,他們本身的作為主張也就距離現實的可能越來越遠--這樣的相互作用和互動,不但無益于現實問題的解決,反而促使事態向著最險峻的方向演變。
這些自以為一切已有答案,天下可運于掌的熱血青年們,他們既不在理性上將理念構思與現實條件相銜接,多準備應對各種可能出現的復雜情況的應變和變通方案;心理上又缺乏一旦實施變法,局勢可能變得更嚴峻復雜,矛盾可能更突出尖銳的準備。他們一心意守在“只要實施他們頭腦中的理念,中國就有救”的意境上。但是,正是由于他們在“原則理念”上的教條主義堅持,自以為真理在手,自以為“世界潮流,浩浩蕩蕩;順之者昌,逆之者亡”,拒絕變通,拒絕可行性和操作性修正,從而排斥了許多本來可以利用的有利因素(連李鴻章都被他們推到變法的對立面),使他們自己的設想和實踐,基礎越來越狹窄,距離現實越來越遠,最后成了光緒珍妃玩的一場小孩過家家游戲;或者是譚嗣同的一次武俠精神實踐.
令人擔憂的是,圍繞楊林之爭,知識界又表現出類似的狹隘和缺少寬容.面對事關國家前途的方向性討論,面對不同的思考和聲音,許多人不是從現實可能性出發探討方案優劣,而是從理念的“純潔性”出發,追問對手的用心與動機,怒斥其“無恥”、“無德”.不論是學術爭論還是政策爭論,答案都不應該是預制的,更不應該搞什么“誅心”。難道只有同一種聲音的相互呼應才叫學術討論?口口聲聲只有自己才是正宗,攙點雜色的就推到“用心險惡”行列,這對于改革大業,究竟是有益、抑或有損?這種專注于“動機”和“影響”的討論方式,與只能宣揚“形勢大好,越來越好”的輿論控制方法,其邏輯形式和出發點究竟又有多大分別?恐怕也只是“果斷”與“專橫”的語義學上的區別吧。實際上,看似針鋒相對的觀點,在現實中往往只有一線之隔。差別往往根源于對形勢的不同判斷。如果多數人都持同一判斷,那么不同意見恰恰是難能可貴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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