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遠的情思
我總會想起那條路。
那是一條很寬闊的路，東西方向，橫穿兩個相接的村子，是兩村孩子上學的必經之路。路中心，是小學校，向東延伸直至路的盡頭，是中學校，說是中學校，其實只是所聯中。從育紅班到小學再到初中，這條道，我一走就是九年。
記憶里的那條道，定格著一個矮小的身影，那是我的奶奶。
對育紅班的印象差不多已被歲月磨洗殆盡。只記得第一次入學，小小的我，牽著奶奶的衣襟，走在長長的路上，分不清哪是東哪是西。奶奶邊走邊搬著個大凳子，我們村里人叫它“坐床子”，那是我幼兒園時代的桌子。我的學習生涯就從那條東西大道，從那張“坐床子”開始了。
小學時，我爸與人合伙開了家水泥制品廠，我媽也在廠子里幫忙，無暇照顧我和弟弟，我們的三餐基本上是在奶奶家解決的。童心飛揚的我很貪玩，有時放學了，還會和同學玩 “二頂一”、“掉機井”的游戲，物質匱乏的年代里，那小小的幾顆石子也是我們最大的快樂。經常會玩得忘乎所以，“呀！該回家吃飯了！”小伙伴一拍腦袋，大叫起來，我們便各奔東西，跑路回家。
踏著細碎的夕陽，透過飛揚的塵埃，遠遠地就看見了熟悉的路口，有一個熟悉的身影，沐浴在火紅的殘陽里，翹首等待。青襟褂，小腳褲，褲腿用青布條結結實實地纏了一圈又一圈，三寸小金蓮，那時還能支撐住奶奶的身體。“你個死丫頭，怎么這么晚才回來？”我又笑又鬧，搖著奶奶的胳膊，“這不回來了嗎？”
中學時，這條東西大道，由黃土路變成了水泥路，兩側還裝上了路燈。為了方便上學，我騎上了向往已久的自行車，一日三餐也從奶奶那兒轉回了自己家。
那個熟悉的身影，依然會在那個熟悉的路口出現。
寒冬的清晨，奶奶雙手攏在青襟大襖的袖里，靠在人家的屋山墻上，足下尖尖的小腳鞋，不敢有絲毫馬虎。見我經過，她立刻會從襖袖里抽出雙手，一手扶墻，一手招呼著我，笑瞇瞇地說：“丫頭，蒸了你愛吃的蘿卜卷，走，跟我家去。”奶奶邁起小腳，顫顫巍巍、小心翼翼地走著，我推著自行車，望著愈發矮小的奶奶，心里一陣發酸。屋子里，熱氣騰騰的蘿卜卷，用籠布嚴嚴實實地裹著，拿起一塊，周身的寒氣立刻就散盡了。吃飽了，奶奶還會用布包起幾塊，讓我帶回家去。那熱騰騰的香氣，飄著奶奶對我永遠不變的愛。
如今，奶奶已經辭世多年。每次回老家，經過那條東西大道，我總要朝那個熟悉的路口望去。那里，有奶奶多年的等待，那份被等待的溫暖，永遠印在我的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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